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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63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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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本甄瓊還打算跟沈括一樣, 在《日新報》上發個招帖, 宣傳一下自己的新刊呢。但是赤燎子堅決不同意, 說如此一來怕是有不少慕“雷霆真君”大名的信重,私下買去鎮宅,豈不耽誤推廣造化大道?甄瓊想想也是這麽個道理, 人家沈括都用了筆名,是靠真才實學賣出的三千本,他怎麽也不能仗著虛名賣書啊!

於是兩人商議過後, 就把《造化論》放在了寶應觀前院, 跟丹藥、避雷針、酒精之類的物事放在一起賣。

這是此法甚是低調,但是通玄先生的名號, 在東京城實在太有名了。道觀裏賣的丹藥,更是引來了不少道士的關註。突然冒出一本書, 雖然貴的有些離譜,名字又大吹法螺, 看起來不怎麽靠譜,可仍有不少人上了心。偏偏這些人害怕書中有玄機,並不願大張旗鼓, 讓旁人知曉。結果一段時間內, 那些前來買酒精的小道童無不提起此書,買的時候還鬼鬼祟祟的,跟做賊一般。

這般刻意掩飾,倒還真起了點效果。整個東京城的道觀幾乎人手一本《造化論》了,這新書硬是在市井中毫無名氣。甄瓊等了好幾天, 發現書就賣了二百來本,一點也沒有售罄的意思,不免也有些失望。只好安慰自己,造化畢竟比格物要玄妙一些,自己寫的文又那麽的深邃明理,也不是什麽人都能懂吧?

誰料甄瓊剛剛放下此事,正準備重新投入煉丹大業,《造化論》突然就名聲大噪了起來。

倒不是他那三篇文引來了追捧,而是赤燎子所作的“病原說”一篇引來了非議。寶應觀是賣護心丹和酒精的,故而前來買藥的醫者也很是不少。有幾個也發現了《造化論》,好奇之下買回家參詳,結果就被赤燎子的文章激怒了。

這篇“病原說”沒有采用醫經中的言論,更不遵循陰陽五行或是天人相應的道理,而是以顯微鏡發現的細蠱為基礎,闡述了對於各類疾病的認識。

細蠱致病,最近已經被東京城裏的百姓接受。喝水要燒開,飯前要洗手,接生更是兩者兼具,半點不能馬虎。就連一些人受了外傷,都開始塗抹酒精,避免傷口潰爛。但是把所有疾病都歸罪於細蠱,卻是從來都沒有的。

更要命的是,赤燎子那篇稀奇古怪的文裏,還配了不少插圖,繪制出了他見過的各種細蠱,看起來讓人毛骨悚然之餘,卻又有些可信。不過如今尋到的細蠱種類並不算多,赤燎子也在文中直言,其他疾病的致病原因不明,並非是跟細蠱無關,而是可能太小,顯微鏡也觀察不到罷了。

這言論可太驚世駭俗了。若是治病皆因蠱而起,那以形補形算什麽?調節陰陽又算什麽?所有治病皆成了攻伐之道,沒有君臣佐使,沒有五運六氣,簡直連醫家根本都要動了。見到這等“邪說”的醫者,又怎能不怒?

可問題是,赤燎子不是大夫,而是個道士。因此動怒的諸位醫者也只能口誅筆伐,直斥其人妄談病理,卻連針對酒精和寶應觀的丹藥都不敢。畢竟這些是真能救人的,若是扯進來,反倒顯得自己醫術不精,一派胡言了。

赤燎子多大年紀了,哪會理會這些。而他一直不開口辯駁,就有人忍不住對那《造化論》生出了興趣,買來一觀。

這一看不打緊,飽學之士盡皆目瞪口呆。那通玄先生未免也太不講究了吧?談經論道,說起道法的只占極少,連陰陽之變都不怎麽涉及,倒是大談什麽“萬物此消彼長,總量不變”之類的言論。還舉了許多的例子,畫了用玻璃皿演示的圖樣。其中最簡單的一種,就是冰變水,水變氣,氣凝水,水覆成冰的道理。書上言,萬事萬物都能變成氣,氣又生成了萬事萬物,從這點引出了大氣說。

如今誰不知道碳氣害人的道理?但是詳細闡明元氣、碳氣、惰氣在大氣中的含量的,卻從來沒有。更別提植株吸碳氣,人畜吸元氣,如此循環往覆,才能生息不絕的道理了。當然,這也用了不少例證,有數字有描述還有繪圖,不但看起來一目了然,若是有興趣還能在家照葫蘆畫瓢的重覆實驗起來。

至於最後的金石論,就沒有前面兩篇那麽引人入勝了。但是“金屬可置換,性烈者更易析出”的說法,還是讓一眾人恍然大悟。原來“黃白術”就是這個道理啊!那些騙財的道士只是蒙蔽世人罷了!

不過同樣,這些東西都跟丹經所言大相徑庭,那些喜愛煉丹的士人,難免生出困惑,只盼著哪個金丹門庭出面,駁斥一二。可是不知是畏懼“雷霆真君”的大名,還是文中所言確實有些道理,東京城內的道門全都安安靜靜,沒一個跳出來“直言”的。

倒是因為《造化論》結尾寫了可以投稿,使得寶應觀前立著的信箱都被塞滿了。真正的道士來投稿的不多,全是一群熱衷丹術的士子們胡亂寄信,看得人煩不勝煩。

“這連明月的文都不如,也敢拿來投稿?!”隨便翻了兩篇,甄瓊就怒了。說好的影響道門呢?說好的可以掌控丹道呢?這種狗屁玩意,不是浪費他的時間嗎?

赤燎子倒是十分心大,勸道:“你寫那些都是造化一派的總綱,太過深奧。真正的金丹門庭還要潛心琢磨一段時間,才敢提出異見。之後幾期,恐怕還是只有咱們的文稿能用。”

“那也不能讓他們寄這些垃圾啊!”甄瓊簡直想要一把火把這堆玩意全都燒了。他看起來很閑嗎?看這些東西,還不如回去睡覺呢!

赤燎子咳了一聲,倒是給出了個主意:“這些文雖說多是瓦礫,但也要防著其中混有遺珠。既然玄霜他們也要作文,不如把信都交給他們,先讓他們揀選一番。既能磨練眼力,又能學學作文之道。等瞧見可用得了,再呈給咱們過目。”

段玄霜:“……”

不是,恩師,我也不閑啊!這信每天都有十幾份,就算他跟清風明月不吃不睡也看不過來吧?

甄瓊可沒在意徒弟和師侄面上的土色,極為幹脆的點了點頭,旋即又恨恨道:“其實讓我說,就要派一個道童守在信箱前,每投一封信交個三百文。若是不用,這三百文就不退了,若是錄用了,再給他稿費補償。如此一來,沒事找事的閑人也就散了!”

這未免也太市儈了吧?赤燎子啞然失笑:“咱們辦報主要是為了跟同道交流,倒不好如此施為。將來造化派是否能引領金丹一門,可是都靠此報了,還是大度些吧。”

甄瓊聽到這話,才算作罷。好在也沒有往死裏折騰徒弟們,專門又讓韓邈從報館裏尋了個審稿的,先把那些不是說道法的剔除,再給門下弟子們審核。結果不止是清風、明月、段玄霜這三個入門弟子,就連新招來的燒火童子們也都跟著審起了稿。這些人可不會嫌棄活兒多,還都欣喜異常。於是清風看他們的眼神裏,也不免多出了絲同情。丟掉別人的文稿是快活,等到將來你自己寫時,就該悔不當初了。

當然,除了這些閑人以外,還有人對《造化論》這個新刊生出了興趣。

“淩霄子這文章寫的可真別具一格,還能有如此多的配圖,著實讓人羨慕啊!”沈括可不就找上了門,連連誇獎起來。

這話讓甄瓊很是開懷,矜持的咳了一聲,他道:“哪裏哪裏,不如存中兄的書賣的多。我這一千冊才剛剛賣完,還等著重印呢。”

雖說本數不夠多,但是他的稿費不用分潤啊!邈哥都說了,只要付個刻印錢就行,其他都讓他自己收著了。這樣算下來,他賺的也不比沈括少多少嘛!

這明晃晃的炫耀,讓沈括忍不住失笑:“將來我再有所得,也可以先發在你們的報刊上。《日新報》終歸失之淺顯,深奧些的東西都不好登。”

甄瓊聞言卻用力搖了搖頭:“你研究的是格物,我這報可是專為造化派設的,怕是不妥吧?”

沈括挑了挑眉:“我怎麽聽說錢太醫也給你們投了稿,說要登一篇關於吸筒療法的文章呢?”

“咳,那是醫學嘛。我家師兄是煉丹藥的,難免涉及行醫。錢太醫又寫的一手好文,正好拿來壓壓陣。”甄瓊趕忙道。

這其實也是誤打誤撞。錢乙看到了他們的《造化論》,驚為天人。也就生出了念頭,想要把他這一年來對於吸筒的研究登在報上。正好現在滿東京的醫者都在叫囂赤燎子是個庸碌道士,根本不懂醫術。那錢乙這個發明了助產術,活人萬千的太醫聖手,總不能不通醫術了吧?哪怕是寫完全不相關的東西,對於輿論的影響也是驚人的。也正因此,赤燎子才一口答應了對方的投稿。

這裏面的彎彎繞繞,沈括哪會不懂?然而他可不想自家的研究被排除在外:“我研究的不也是大道,哪有什麽造化、格物之分?只要別出心裁,都可以登一登嘛。將來天文、水利上的東西,我看也能收了去。如此一來,《造化論》的聲勢才更驚人。”

是這道理嗎?怎麽聽起來有點怪怪的?甄瓊遲疑半晌,終究哼唧了一聲:“其他東西,我可不審稿!”

“這等小事,何勞淩霄子費心?”沈括見他松動,立刻大喜道,“莫說是天文、水利,就是地理、數算我也能幫著審的。還有子容兄,也能幫上忙。稿子多了,不也能多發幾期,不至於只有你們師兄弟二人寫稿了。”

只第一期初版就賺了二十萬錢,必定還要再版的,賺個百來萬錢問題應當不大。若是能做成月刊,豈不賺的更多了?甄瓊飛快在腦中算了算,立刻點頭應了下來。

反正這報叫《造化論》,是他們寶應觀出的,還怕被人搶了風頭嗎?有錢不賺,才是傻呢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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